过年 , 那些盼头儿
郝远进
父母1959年结婚 , 三年后才有我这个“头生孩儿” , 目的就是躲过那个“三年自然灾害” 。 儿时最盼的是过年 , 过年有三个盼头:一盼能吃上肉 , 二盼可以拥有一挂小火鞭 , 凑巧了还可能添上一件新衣裳 。
腊月二十七煮肉 , 是农村的风俗 。 那个年代 , 羊肉是奢饰品 , 耕牛是不准屠宰的 。 猪肉是肥的贵瘦的便宜 , 排骨是没人买的 , 猪头、五脏、尾巴、蹄子统称为“下货” , 置办酒席才用得上 。 我家习惯于买五花肉 , 无骨无杂碎 , 能红烧 , 能做贡品 。 煮肉时 , 母亲不让我围着锅台转 , 一来怕我口出忌语 , 二来怕我猴急 , 最主要的是教育我“男人围着锅台转没出息” , 于是把我赶到奶奶家去 。 奶奶家不煮肉 , 我们送一块就是 。 奶奶会蒸花糕 , 各式各样的 , 还要包饺子 , 不让我捣乱 , 于是差爷爷领我去赶集 。 二里外的小留集是千年古镇 , 每逢农历二、七成集 , 腊月二十七是年底前最后一个大集 , 异常热闹 。 我跟在爷爷后头 , 异常兴奋 , 心里得意地盘算着:这一挂小火鞭是跑不掉了!小火鞭个头比现在的细烟海绵嘴还要小 , 外面用红纸包着 , 两毛钱一挂 , 标明100响 , 通常也就是80个 , “八当十” 。 那时候小孩子能有这个年货 , 就很不错 , 开心还能炫耀 , 拆下来 , 一次燃放一个 , 绝对不舍得一根火柴噼噼啪啪消灭完毕 。
揣上这挂小火鞭 , 就等于完成了祖孙俩一年的承诺 , 再有苛求就对不起了 , 爷爷会各种办法哄我回家吃饺子 。 现在想起来 , 爷爷兜里绝对不会超过三毛钱 , 否则还会花几分钱给我买上一个羊肉包子 。 偌大一家人 , 我是长孙 , 爷爷格外疼爱我 , 在我身上寄托了很多希望 , 只是我不知道 。
煮肉是一道最丰盛的年货 , 一块猪肉二三斤 , 每斤大约五毛 , 统共一块多钱 , 这个年就打发了 。 农村过年从腊月二十三祭灶开始 , 正月十五闹完花灯 , 才渐渐淡去过年的气氛 。 这一锅猪肉是要吃半年的 , 先送一块给爷爷奶奶 , 留一块初三走亲戚送给姥姥 , 捡一块小的放到大盐罐里做腊肉 , 端午割麦时作牙祭 , 其余才是我们过年可以享受的 。 肉汤舍不得倒掉 , 可以用来煮菜 , 炒各种菜 , 一直吃到初七八 。
爷爷给我买火鞭 , 坚持十几年 , 后来是四个孙子辈每人一份 , 大年下的不得争抢 。 后来读高中 , 周末才能回家看望爷爷奶奶 , 18岁考上大学 , 爷爷喜得两眼泪 , 白胡子颤抖着 , 合不拢嘴 , 过春节添了二十块钱让我买辆自行车 , 算是最优厚的待遇了 。 从那一年起 , 爷爷觉得有了盼头 , 鼓励我们“好好上学” , 将来有大出息 。 孩子们也算争气 , 大家庭喜事不断 , 四个孙子辈五年内三个考上大学 , 这在刚恢复高考、升学率极低、百废待兴的那几年 , 在周边村镇里增添了不少话题和新鲜活力 。 爷爷每天拄着拐棍 , 到街上、到石桥上、到人多的场合 , 听一些恭维贺喜的话 。 孙子辈都成才了 , 奶奶去世了 , 爷爷也老了 , 不再提买火鞭 , 过春节最大的乐趣是孙子们围在他身边 , 听我们谈一些似懂非懂的大学里的事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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